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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的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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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31,

晚上10点多了,我饿得肚子呱呱叫,没食欲,将就着喝了点牛奶,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她跟我爸说好了下午要去医院看高原的,我想问问他们高原怎么样了。

我妈一接我电话就说:“你怎么样了,睡醒了?从医院回来我说要给你打个电话,你爸不让,说你正睡着呢……这两天累坏了吧,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叫你爸打车给你送过去……”我爸在一边叨咕着,“对,对,想吃什么跟你妈说,医院待了两天都瘦了,做好了爸给你送过去。”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浑身都开始抖动,生生把眼泪都憋了回去,喉咙里噎得我难受。

“妈,高原怎么样了?”我尽量放松,用平常的口吻问我妈。

我妈说,下午他们一进病房,就看见交警跟高原那问笔录,问他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样的车,有没有看清楚车牌和车的颜色,高原一问三不知,对警察的态度还特大爷,送走了警察,我妈把褒好的汤给他放下,问我上哪了,高原说他叫我回家休息去了,然后就说自己累了想睡觉,我们家老头老太太巴巴地站了好一个时候,等高原完全睡着了,才回家。

“初晓儿,这会儿高原在医院里,你把自己的事撂一撂,辛苦点,回头明天把你爸那个躺椅给你送医院去,你要累了,就在那迷瞪一会算了,高原有什么事再找不着你……”我妈没完没了地在那絮叨,听着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我真不敢想象,当初,我跟她说我跟高原没打算结婚,就打算先在一块过一些日子的时候,我妈骂我死不要脸时候的情景,这几年过来了,我跟高原虽然一直没有结婚,在他们眼里,早把高原当成了女婿,甚至是儿子,他们多善良啊。

“初晓,冰箱里还有条鳟鱼,妈给你做点汤,叫你爸一会送过去,你自己喝点,剩下的明天拿到医院给高原……”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说:“妈,我想回家。”这一哭,把我妈哭瞢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窜兑我爸打车来接我,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已经煮好了一锅汤,又做了点米饭,拿西红柿炒了一盘鸡蛋,坐饭桌前面等着我回来。

我想起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家条件不是特别好,住四合院儿,冬天没暖气,每个星期六我从学校回家天都黑得不行了,不管多晚,我妈都给我炖点汤,有时候是羊肉和白萝卜的,有时候是猪踢胡萝卜的,搁蜂窝煤炉子上热着,我一进屋,满屋子都是香气,我一次能喝一锅我妈炖的这种汤,临了还总埋怨我妈妈不多加点水,这样我能多喝两碗。我毕业以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明显腾飞起来,我妈还老给我煲汤喝,弄得越来越精,我却从来都是象征性地喝那么两口,只为让她心里舒坦,其实说起来,我父母贪上我这么一个倒霉孩子也真不幸。

回家的路上,我把白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儿还有之前高原跟张萌萌那档子勾当都跟我爸说了,老头一言不发地听我叙述,出租车都到我们家楼下的时候,我一边下车一边问了我爸一句,“爸,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老头笑着轻轻地捏了捏我的嘴巴子,只说了一句“这些事先别跟你妈说。”所以,我和老爷子进了屋,面对着一下子就抓住我双手问这问那的老太太,我真不知道怎么圆谎。

“是不是高原有什么事啊?”我妈一边给我盛汤一边问我,套用她经常说我的一句话“这是一什么老太太呀!”她自己亲孩子都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了,她怎么还关心别人家孩子呀。我看着她那么积极地招待我,我当然也没好意思把话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夸她做的汤好喝,“好喝,明天给高原送一点过去,你别都喝了啊。”我看着老太太在跟前左一个高原右一个高原的念叨,特生气,要不是看在她是我亲妈的份上,我肯定揍丫!有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后,我立刻在心里一连说了好几十个“善哉,善哉”一分神,喝呛了一口,差点没把肺咳速出来,我就着这着乱呼劲儿,抱着我妈脖子,一通狂哭,哭得我妈莫名其妙。

擦干了眼泪,我心里舒服多了,躺床上开始琢磨白天那点事,他妈的现在搞得我很被动,我决定要扭转这个局面。

我猛然间想到,前一天晚上我在夜总会的时候,奔奔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一定得教训教训这两个狗男女的情景,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难怪高原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呢,估计那看见奔奔撞他了,用脚也能想得出来是我让干的。我爬起来跟奔奔打电话,我开门到客厅,看见我爸正在客厅里发呆呢,不用问,这个老头肯定为我跟高原的事发愁呢,我一看他在客厅,又退回房间拿了手机,跑阳台上给奔奔打电话去了。

奔奔这时候刚开始办公,她一接电话,我就知道今天晚上生意好坏,通常她说话声音温和的时候,就表示生意非常之差,反之,当她用特不耐烦的声音接电话的时候,就表示生意足够好,她接了太多个客户的电话,已经烦了,今天晚上,看来生意不好,她说“喂,你好”的时候声音甜甜的。

“我!”

“怎么着姐姐?”她一听我的声音立刻恢复到正常状态。

“奔奔,你跟我说实话,高原是不是你找人撞的?”

“谁?”奔奔好象不知道高原是哪个?也不能怪她,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每天要记住大量的男性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也可以原谅。

“高原,我男朋友!”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了?撞了?那不正好?”奔奔显得很兴奋,“这是哪路英雄替天行道做了这么大的善事啊?操,要让我知道是谁,非见天的给丫提供免费性服务,什么酒水啊,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奔奔,是不是你干的?”

“我操,你说什么呢姐姐?我没听错吧。”她把嗓门儿提高了八度,“我?我他妈从前天晚上警察临检开始,到现在,忙得脚丫子都朝天了,就这,还有几个没捞出来呢……”奔奔显得很委屈,我特喜欢她的措辞,每一句我都喜欢,今天她说这句“忙到脚丫子朝天”也很符合他们的工作性质,我甚至怀疑奔奔在长期从事性服务领导工作之余,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放松了思想政治的理论学习,首先她对公安系统下达的每一项扫黄打黑的指令都吃得很透,甚至北京的每个区有多少个指标她都能研究得很到位,其次就是她的语言,总是平淡之中透露着很深刻的哲理,这都是党教导出来的。“对了,你不是跟那个局长的秘书挺熟的吗,搭句话过去就行,把丫鼓捣出来搓顿饭……”

“我求求你了,别给我添乱了姑奶奶。”我知道了,肯定不是奔奔干的,她这个人敢作敢当,“高原被车撞得差点废了,他心里当是我找人干的呢……”

“丫就一小导演,废就废了,文艺工作者的败类,玩弄感情的孙子,死不足惜!……”奔奔用特轻蔑地口吻说到,她一这样说话我就起鸡皮疙瘩,我倒不是讨厌她说高原死不足惜,我主要是害怕听她说成语,听她这样说话就跟新闻联播一开始的时候播音员说:“全国各地小丫挺的们,都好吧,今天新闻联播内容倍儿有意思,主要有……”谁受得了啊?

“得,你忙你的。”我赶紧打断她,“我不是怕万一是你干的他看见了,回头跟警察一说……奔奔,我知道你对我好,真的。”

“这就对了,我虽然正义,可从来不血腥,开车撞人?!我操,多血腥呀,我看见血就晕,每个月一到血崩的日子我就哆嗦……”奔奔管来月经叫血崩,我第一次听她这么说是在昆仑跟人吃饭,临坐的一位女士一起身,裤子后面一点血迹被奔奔看到,她立刻高喊起来“嘿,大姐,血崩了嘿”说得人家莫名其妙,连我脸上都觉得无光。

“好了,你赶紧忙去吧,贫起来就没完……”

“那我那几个小姐妹儿你捞不捞啊……”

“行,行,行,我给你捞,明天中午等我电话……”

“操,这还差不多!真像我姐姐,谁还没个父母啊……”

我没等她说完,把电话挂了,每回跟她通电话,我都一头汗!我想了一分钟,又打通了贾六的电话,我可是有几天没看见他了。

电话响了半天,他才接,迷迷糊糊的,估计正睡着。

我问他,我说六哥,你在哪呢?

河北,他说。

咣当,我心一沉,操,肯定是躲起来了!

我又说你怎么跑那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贾六哼哼唧唧地说,有个急活,跟个剧组到这来拍戏了。

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说不准,然后就说不跟我多说了,明天还得起早,临了又嘱咐我别事别老给他打手机,漫游,电话费太贵,还说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我心里塌实了,丫挺的贾六这孙子,我一直当你是个已经改邪归正的劳改分子来着,感情你他爷爷的时刻都跟人民过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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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6:17 | 显示全部楼层
32,

在家里呆了两天,心情很不好,长到三十岁了,还被老太太像二十年前那么疼着,宠着,伺候着吃穿,虽然很舒服,但感觉上总有点别扭。所以,在家里住了两天以后我又回到了六道口,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家待烦了,另一方面也因为文化公司催剧本催得很紧,我得抽空写出来,最主要的,我们家老太太跟念佛似的,整天在我跟前弥哩摩勒的念叨,说你怎么还不上医院去看看高原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平常够欺负高原的了,这会儿高原出事了你怎么还不陪陪他呀……要让谁说,肯定都觉得她不是我亲妈!一来二去的,我一想,这家里我上待不下去了,还是回去吧。

回到我的狗窝第一件是就是大扫除,我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擦地,整理书架,把沙发和茶几换个新的位置,重新布置每个房间,据说经常像这样改变家里的布局会使心情不好的人换另外一种心情,我满头大汗地看着被我重新布置的这个家,心情的确好了不少,最后,我又把高原所有的衣服,他喜欢看的影碟,漫画,小说,都收拾在了一起,我想,万一他回来拿呢,省得一时找不着,抓瞎。

我还在衣柜的最底层把那只已经被我弄碎的玉镯子翻腾了出来,我看着它开始心酸,六十多万呢!就算是日圆,换成人民币也不老少呢,就这么碎了,早知道我得把它弄碎了,我还不如东西一到手就变现了呢!我很后悔。

正对着已经碎了的六十万想入非非的时候,胡军给我打来一电话,大声地质问我为什么不去医院看高原,我说高原现在一个病人,一看见我就激动,回头再影响了治疗,落下一终身残疾,我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我不去。

胡军又教育我,说初晓你可真操蛋,本来是俩人的矛盾,不就是上上床,深入探讨一下生活嘛,你到圈里打听打听,哪个干这行的还没那么三五个小蜜呀,你就是再怎么恨,你也不至于跟真的似的买凶杀人啊。

我没等胡军把话说完,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左手拿着电话,因为不是跟胡军面对面,我只能用右手指着左手,假装指着胡军的脸了,我大骂胡军,我说胡军你丫真能扯淡,就高原那小命儿还值得我买凶?我随便两个手指头捏住他的小细脖儿管保他立刻歇菜,操,高原这会儿脑子进水,胡军你脑袋也让门挤了是不是,我还买凶?你也不想想他那小命值不值得我冒那个险……

胡军听我这么一咋呼立刻心虚了,连忙跟我解释,说初晓你别误会,是因为高原回忆说,他被撞倒之后虽然车就跑了,他恍惚看见了开车的是贾六。

我说那他为什么不报案呐,叫警察把贾六抓起来不就清楚了?

胡军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有你呢嘛。所以前天警察问笔录的时候高原装得特孙子,一问三不知,把那俩狗子气得直翻白眼儿。”

我大概明白了胡军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高原觉得撞他的人虽然是贾六,可是背后肯定是我在指示,一旦把贾六告了,顺藤摸瓜,我也跑不了。

我听胡军这么一说,心里还算舒服,仔细想一想,高原同学能有这种觉悟也是我平常以暴治暴,教导有方,到现在落下的后遗症,虽然他当着他们家长一再强调叫我滚出去弄得我十分地没有面子,但他还是懂得维护我的嘛!我很感动,就跟真是我叫贾六去撞的他似的。

“高原怎么样了?还跟那儿昏睡百年呢?”我问胡军。

“操,我早说,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可怕,弄得他连做梦都向你求饶。”胡军说,昨晚上高原半夜里无数次高喊要炸酱面不要初晓的革命口号,吵得对面病房一老太太心脏病发作……“你瞧瞧你初晓,差点又背上一条人命。”胡军用特别特别无可奈何的语气给我讲述这些。

我的感觉,胡军作为高原最好的兄弟,他对于我的印象始终是这种介乎于欣赏和不屑一顾之间的,在某些方面,比如创作上,胡军逢人变举起大拇指说我是个才女,再比如在为人方面,胡军认为我正直,善良,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再再比如说,胡军非常非常赞赏我对名利的态度,他说过,如果没有高原,他会与我成为哥们,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高原,因为我对待高原的一些态度,胡军对我的好感大打折扣,他不是大男子主义者,但他不认为我在才华和外表上能够和高原相提并论,他甚至说过,我的创作是受到高原的指导和启发之类的话,言外之意,我应当把高原当作老师,当作哥哥一样的来尊敬,尽量在高原面前做得像个女人一样,而不应该把高原当成儿子一样非打即骂,限制诸如泡妞,和个别想当为艺术献身的姑娘睡觉之类的高尚活动。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不美丽,不温柔,甚至谈不上有半点身材想抓住一个像高原这么优秀的男人是何其的难呀!我没两下子的话,干脆关起门来自学当尼姑算了。

我说,“胡军,你信不信我?”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削尖了脑袋想给高原当老婆!”胡军说得特别肯定,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到医院看看你老公吧!”

“你当我不想去呢,可是他一看见我就恨不得上蹿下跳,连喊带叫地让我滚蛋,幸好他手里没枪,不然的话,我估计他把我毙了的心事都有……”

“别跟我装可怜了,你什么时候怕过他吗?!”

胡军问对了,我还真没怕过。我打从一开始我就彻底把高原给制服了。

我们俩第一次打架,好几年以前了,我跟高原在家里玩飞镖,记分的,谁输了谁刷碗,高原搅局,我一着急手里一把飞镖往地上一扔,说我就是不管干活,然后就听见高原蹦得有一丈高,特凄厉地嚎叫,我低头一看,原来一把飞镖并没有都扔到地上,其中的一支直楞楞地扎在高原的脚面子上,眼看高原扬起了他的小细胳膊朝我过来了,我极迅速地跑进了厕所,吓得不敢出来,高原在外面又踢门又砸门的,我就是不开,最后他自己洗了碗,回屋睡觉去了,我老觉得这小子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坐马桶上睡着了,半夜高原又砸门说他要上厕所,我出于人道把门打开了,谁知道这小子跟我叫板,门一打开他就要翻脸,幸亏我跑得快,早一步进了卧室,锁了门,还算没耽误睡觉,高原跟客厅委屈了一宿,第二天写下保证书,两个月之内,买菜做饭洗碗他全包,胡军有一回到家里来,看见高原系个围裙正在炒菜,我躺沙发上看电视,恨我恨得牙根痒痒。

哎,也没办法,高原这种有勇无谋的家伙,遇到我这种智慧型选手他只能认栽了。

在我们俩刚搬到一起的时候,还没什么同居经验,在做家务方面思想境界都不高,俩人都挖空心思想逃避劳动,抓阄,萃丁壳,这些方法都用过了,周末吃包饺子,往饺子陷里塞个硬币,说好了,谁吃到硬币,第二天洗衣服,擦地板,收拾房子就是谁的事儿,在那个带硬币的饺子被高原吃出来之前,我饿得两眼发黑也不去吃饺子……细想起来,好玩儿的事特多。最后我彻底转变思想承担了所有家务的原因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高原为了我跟人打了一架,另外一件事就是高原拍的一个电影得奖了,老有记者通过他的同学和朋友介绍到家里来找他,我想总不能叫他系着围裙满身油烟味儿跟人谈电影艺术吧,也就心甘情愿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炒锅。

那回高原替我打架印象很深刻。我俩出去吃饭,在蓟门桥旁边吃拉面,我跟高原先到的,站那排队,有个小子带着他女朋友后来的,直接就插队插我们俩前头了,那收银台的小姐也不问,上来就叫他们点东西,我一想我这正义地热血青年在这种时候得说两句吧,走上前去,劈头盖脸地说了收银台的小姐两句,大概意思就说她做得不对,就不应该给插队的人先点东西吃,小姐态度挺好的,一个劲的跟我道歉,其实说实话,我心里气是因为我那天太饿了,我也希望早点吃饭,结果插队那小子带的女朋友不乐意了,也劈头盖脸地也数落了那小子一顿,然后说不吃了,转身就走了,那小子一着急,出去追,没追上,火气全撒我头上了,连拉带拽的把我拖到外面,非让我把女孩给他找回来,高原随后跟了出来,一句话没说,上来就给了那小子一拳,他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哪打得过高原这个一米八几的活猩猩呀,结果叫高原给收拾了,回到店里,我死活让高原多吃了一碗馄饨。那天回去之后我就想,像高原这种小资家庭熏陶出来的准小资肯为我在大街上跟人打架着实不易,我还是好好做饭,把他喂得肥一点,这样下回再打架就有劲儿了。

其实说起来,这几年我跟高原都有了许多许多的变化,我的许多不好的习惯都跑到他身上去了,我以前不爱关厕所的灯,高原老说我,说浪费电,我每回都皱着眉头跟他说,“费不了多少电!”后来我把这毛病改了,他反而不爱关厕所的灯了,我一说他浪费电,他就跟我急愁白脸地,说“用不了多少电!”,以前我很爱干净,一套衣服总是穿脏了,才脱下来,放到一个桶里等着洗,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跟高原学的一件衣服穿一天,脱下来扔衣柜里,第二天换另外一件,穿一天再扔衣柜里,所以现在我衣柜里的衣服根本没不出来哪件是干净的,哪件是应该洗一洗的。

自从跟胡军通过电话,我就来回来回地把我跟高原之前的事想了一遍,一直想到那天他跟张萌萌在一起研究剧本,我比较来比较去的,我想,我跟高原还算有感情的吧,我想,还是算了吧,都过去了,我就原谅他算了,再说了,我把人家家里传了好几代的玉镯子给废了,万一我不跟高原结婚,我上哪弄一个还给人家呀,我认栽这一回了。

想到这里,我把高原的衣服,CD机,游戏机,漫画书都装在一个书包里,带了一个全乎,背着就出门了,路过胡同口,看见卖煎饼的,我还给高原买了一个煎饼,加了两个鸡蛋,高原就爱吃这家卖的煎饼,我一边往朝阳医院赶一边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大包小包的又是吃的,又是玩的,又是用的带了这么多,像是去看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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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33,

我叫高原他妈给拦在病房外头了,对我横眉冷对的。

透过门缝儿,我看见高原睡着,他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死活就不让进去。我本来也没想走来着,可是我实在受不了她对我态度,她跟我妈俩人有一拼,反复就说一句话:“真是世风日下,初晓你也算受党教育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口气极其轻蔑。

我问她,“我做什么了我?”

“你做了什么还用我说出来?!你连我儿子的命都想要了。”她乜斜着看我,然后又说“要不是高原阻拦,我说什么也让你们受到法律的惩罚!中国也是法制社会呀,你怎么能做这种不理智,不负责任的事情出来……”

他们家那个毁人不倦的老头也里了,倒没他妈对我态度那么恶劣,只说了一句话,“初晓啊,作为父母,我们不能再看着我们的孩子这么错下去了,你回去问问自己的父母……”

我没听他们把话说完,把东西扔地下,我就走了,给高原买的煎饼还是热乎的,被我一直放在口袋里,我自己掏出来给吃了,连口水都没喝,噎死我了。

出了医院,到交警队事故科把贾六检举了,我想好了,看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怎么收场,到那时候我特宽容地抓着他们的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管你们怎么对我,我还是原来的初晓,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坏,我天生就是一老实孩子,我看高原的父母会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快到五一了,年前我老想,如果我要结婚的时候就选在五一,天气不冷不热的,全世界劳动人民都跟我一起庆祝,多好啊,现在想来,没戏了。

想回家,又觉得回去也是家里待不住,想去逛逛商场,一看见里面那么多人我就烦,我从王府井一路走到广场,一路上游人如织,我莫名其妙地感到郁闷。

广场有个剧组在拍电视剧,很多人围着看,我从人群后面绕过去,刚走了两步,被人抓住了胳膊,“小姐,一个人啊?”我一回头原来是何希梵这个大流氓,很著名的一个演员,“你干嘛呐大米粥!”他姓何名希梵,与稀饭谐音,做什么事儿又都喜欢黏黏糊糊的,圈里人都叫他大米粥,“怎么打扮的跟个香港阔少似的!”我看见他有点惊讶,在我编的第一个故事里,他是主演,后来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这两年就跟他没怎么联系了,听个朋友说他自己成立了一个广告公司,看来是发达了。

“我这儿客串个角色,没事儿了。”他掏出烟来点了一根,也给我一根,“这两年你忙什么呢?相夫教子?没你消息呀?”

“我能忙什么呀,混呗。”我眼望着长安街,车来车往的,真他妈热闹,“怎么着,发了?”

“还行,也就挣俩辛苦钱,走,咱找个地方坐一会,说起来两年没见了。”大米粥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前走,走了一段,指着一辆崭新的大奔问我,“怎么样,这车还行吧!”

“行啊大米粥,鸟枪换炮了你啊。”我记得两年前他开的还是一普桑。

大米粥一笑,“你不弄一辆开开,我有朋友走私弄一辆这车便宜着呢,还管给你弄牌子,你要喜欢,也弄一辆开开。”

“得了吧你,我又不用嗅蜜,舍不得下这血本。”不过坐好车跟坐贾六那破夏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舒服。

顺峰门口,大米粥把车停下,我们俩往里走,门口有一侏儒,穿戴的跟党卫军似的,见人过来咣当先立正,吧唧再来一军礼,一看见大米粥那个亲就甭说了,迎上来“大哥,又来了!”指着我,“今天这个大嫂比以往都漂亮!”满脸堆着笑,大米粥掏出一百块钱来,摔在他脸上,“眯着你的!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大米粥现在可真拽,妈的,也快拽成全国粮票了!

找位子做下,大米粥闭着眼睛就点了一桌子菜,我估计顺峰这种我们劳动人民卖血才吃得起的地方,早被这孙子当食堂了。

“初晓,婚了没有?”

“没呢,谁跟自己过不去呀,娶我。”

“谁叫你那么能干来着,其实女人在家做做饭带带孩子挺好的,瞎折腾什么呀!”

“行啊,你愿意跟我结婚,养活着我,我就跟家老老实实做饭带孩子。”

大米粥哈哈大笑起来,说初晓你就别跟我逗闷子了,谁不知道你跟那导演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

他这一说,就勾起了我的伤心事,提出喝酒的建议,要了一瓶酒鬼,喝了个昏天黑地。借着酒劲,我把高原骂得猪狗不如。

大米粥还真能喝,一瓶酒鬼,一点没糟斤,都叫我俩给干了。酒足饭饱,大米粥说,这么着吧,你也别烦了初晓,出去散散心,正好我有个兄弟想弄个二十集的都市剧的本子,你要想出去散散心的话,明儿我带你去跟人家谈谈,看给你多少钱一集合适,谈妥了,你就背着行李爱上哪写上哪写,反正吃的住的机票他们公司全包,我一听就答应下来了,我说多少钱我都去。

当时大米粥就给他兄弟打了电话,看来对方还真是跟大米粥够瓷实,二话没说,给我一万五一集,让我看着编。为了表示对大米粥的感谢,我们又开了第二瓶酒鬼,喝呗,回家干嘛去呀。

那天我破天荒的喝多了,张小北一个劲儿的往我手机上打电话,我都没接,最后都把我手机给打没电了。

大米粥把我一直送到家门口,我本来想请他进去坐坐来着,抬头一看,张小北瘟神似的在我们家门口保卫着呢,大米粥以为张小北就是高原呢,一个劲儿地跟张小北道歉,说对不起,我们俩两年多没见面儿了,今儿冷不丁碰上了,多喝了两杯,然后把我交给张小北,撒丫子跑了。

张小北特操蛋,进了房间,到厨房拿着醋瓶子捏着我嘴就往里灌,简直太不人道了,从嘴里灌进去,从鼻子里喷出来,我几乎窒息了,推开张小北哇得一声吐了,真对不起大米粥请我喝得两瓶酒鬼还有那一千多块钱的极品官燕。

我两眼通红地瞪着张小北,抽不冷子踢了他一脚,“干嘛你?挨狗咬了是不是?发疯上你自己家。”我用手背子抹了抹嘴,“都赖你,还不拿墩布过来!”

张小北十分没好气地从厕所拎来水桶和墩布,他刚要清理,被我抢了过来,真恶心,我自己打扫着都觉得太恶心了。

“你瞧瞧你这点出息,你那点胡搅蛮缠也就给我使!”张小北看着我恨恨地说。

“我操,你有病啊,我跟你使得着吗我?让开点!”

“你把高原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着哇?”我横着张小北“你们这帮人也真操蛋,那孙子有点什么事,都往我这想,妈的,我以前在你们眼里是个杀人犯啊……”我是真觉得委屈呀,我心里翻江倒海的,又把胃里那点存货翻出来了,哇哇地全吐张小北脚面子上了,新皮鞋,花花公子,毁了。

“这回好了,我躲开你们这群人渣,我躲得远远的,明儿就走……”

张小北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墩布,瞪着我:“你怎么竟干糊涂事儿啊!你这一走,跟高原就玩儿完儿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哥哥,中华儿女千千万,不行就换!谁像你呀,你也算个男人?八辈子没见过什么是好女人,叫那小蜜蜂迷得找不着北,我都觉得丢脸!”我一边数落张小北,一边往沙发里一躺,“弄口水喝。”

张小北耷拉着脑袋乖乖地给我倒了杯凉开水,这点他比高原强多了,我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嘴里嘟囔着,“你走了把门关上,我睡了。”然后我倒头就睡,朦胧当中,我感觉张小北把我抱到床上,把我衣服脱了,守着我说了不少心里话,好象还掉了不少眼泪,都掉我脸上了,我依稀只记得他说他跟张萌萌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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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34,

早上我醒来,头疼得要死,转脸看见张小北在一边躺着呢,头枕着自己胳膊,睡得龇牙咧嘴的。我穿着睡衣,和睡裤,所有的衣服都堆在地上,上面沾满了那些没消化的海鲜,满屋子弥漫着酸酸的味道,我赶紧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转手把张小北的西服扒下来,搬着他的肩膀挪到枕头上,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去冲了个澡。

张小北死沉死沉的,我搬他的时候扭了我的腰。一边冲着澡,一边疼得我吱哇乱叫,好歹冲了一下,我又倒回到床上,动弹不得。

张小北迷迷瞪瞪的,见我在他身边躺下来,往一边挪了挪,嘟囔着“别想占我便宜!”

我本想抬起腿踢他一脚来着,刚一动弹,腰像被人扎了一刀,疼得我啊得叫起来,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说实话,我从小就不爱流眼泪,我妈打我,最多也就哼哼两声,打从幼儿园开始算起,我哭的次数能数得清,印象当中,上小学的时候,上课玩火柴,把桌斗里的课本点着了,捎带脚把我自己眉毛也烧了一半,那回哭了,一是因为知道没了半边眉毛难看,另外也是怕学校开除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挺烂的女同学依仗着认识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向我们班的女生收保护费,个别胆小的男人也捎带脚收着,我气不过,上晚自习偷偷溜出去,把丫气门芯拔下来装自己口袋里,车铃也顺手也拧下来扔垃圾箱里了,后来她透过种种渠道知道是我干的,纠集了二十多个坏分子,下了晚自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那回我哭了,真吓着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事实证明,跟我站在一起的好分子也不少嘛,好歹也有三十几口子呢,当然,跟我那时候当着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有关,谁都想早点入团啊!高中的时候因为数学考了19分和一些朦胧的感情问题哭过几回,大学因为没入党和另外一些不太成熟的感情问题也哭过几回,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我掉的眼泪差不多是大学毕业之前的总和,过了年之后我运气确实有点差。

我这么一哭一叫唤,张小北醒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推了我一把,:“哭什么呢你?”

“疼。”

“哪疼?胃疼?有本事喝没本事扛着!”他说我昨晚喝酒的事。

“不是,腰。扭了。”我说话也带着哭腔。跟张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奇怪,我可以跟他发脾气,骂人,甚至动手打人,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像他的妹妹,他的女儿,跟他撒娇,可是高原面前,我永远不会有女儿的感觉,我想让高原给我买什么东西的话,如果他愿意,当然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愿意给我买,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我自己买,另外一种是武力解决,我把他给打服了,他给我买,为此,我有一段时间花大价钱跟李穹一起报名参加过跆拳道的学习班。

张小北就不说话了,从药箱子里拿出一瓶药酒,把我的裤子往下拉了拉,上衣往上撩了撩,在腰上给我揉。手在腰上搓来搓去的,药酒好象燃烧起来,很灼热,疼痛果然就不那么厉害了。搓了将近一个钟头,张小北满头大汗,在我屁股上给了一巴掌,说“好了。一会热劲过去了,就不疼了。真他妈,累死我了!”

我没说话,继续在床上趴着,张小北在洗手间嚷嚷:“有没有新牙刷了?”

“没有,使我的吧,黄的。”我懒洋洋地回答他。

过一会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洗完澡又嚷嚷,“坏了,衣服全湿了,初晓,高原的衣服都刚在哪?”

“衣柜里挂着呢,自己找。”

他围了条浴巾出来,将头探进卧室,整个身体躲在墙后面,“不是,有高原的内衣吗,最好是新的。”

我抬起头,使劲乜斜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刚才我一穿,掉浴缸里了。”

我想了想,上次好象给高原买过一包新的内裤,他还没穿,想起来给他找,起不来,“过来,”我喊张小北,“拉我一把!”

张小北特扭捏地从墙后边出来,就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我一想他现在是裸体的,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也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在他的下三路来回打量了几回,张小北一巴掌又打在我脑袋上,警告我“别跟我这耍流氓啊!又想占便宜!”

我一听他这么诽谤我这上进的好青年,也不能含糊,我说:“张小北,你可得搞清楚,就目前你的条件来说,要有流氓肯强暴你,那是你多大的福利呀!”我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帮我脱衣服的事来,“对了,你昨天还脱我衣服来着,你丫说实话,趁我睡着了,占便宜没有?”张小北眼睛瞪得灯笼大,我吓得赶紧转身,挪到衣柜里给他找内衣,感觉他在我背后挥了一拳,没打着,甩过来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占你便宜,需要勇气。”

门口有人敲门,我吓了一激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小北也有点紧张,我把衣服扔给他,“赶紧穿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闪过高原他妈的影子。

张小北刚要解下浴巾,看着我,“你出去呀!还说不想占便宜!”

我一遇到这样的时候我就不想出门,让她敲去吧,就当我没在家。想到这里,我趴到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你穿你的,我不看。”

张小北踢我一脚,“开门去呀!你出去!”妈的,也不知道是谁家!

门口开始喊“高原,初晓,起来了,谁在家呢!”我一听,一邻居大妈的声音,每个月义务收卫生费,一想,今天正好是交费的日子,我着实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我抓了一把零钱去开门,交了费,说了半天谢谢,老太太走了,刚要关门,又有一老太太出现了,刚走上楼梯,一看见她,我一阵眩晕,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姨,这么早?”我想对她笑来着,咧了咧嘴,眼泪差点流下来。

高原他妈也不说话,站门口儿,“高原要他的一个什么镜头本儿,你给找找,我拿了就走。”挺好的一老太太平常慈眉善目的,这会不好好说话,一脸的阶级斗争,跟我装酷。

我彻底乱了阵脚,“别,阿姨,您进来坐。”我现在一看见她,比当年我妈喜欢对我动武的时候看见我妈都紧张。

“不了。”

“高原……怎么样了?他好点了吗?”

“好了。”她看了我一眼,口气缓和了一点,“他爸陪着他……你去给他找出来,我一会带走,车还等着呢。”

张小北着时候窜了出来,问我:“初晓,有方便面没有?”我心往下一沉,完了,这回我不死也是个严重残疾,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啊,果然,我心里马上闪过张萌萌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没敢往外说,到嘴边的话,叫我又咽回去了。高原他妈的反应跟我设想的一个样儿,瞪着我,眼神比下午五六点时候北京的交通状况还要复杂,面无表情。

我心一横,干脆把门拉开让她进来。之前人们总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扯淡,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比如我,当时当刻,虽然没做亏心事,面对高原他母亲,这样一个敲门的鬼,真是紧张得不行,没错,一切都是扯淡。

我死活把高原他妈拽进了屋里,张小北还好已经穿好了衣服,在厨房翻腾方便面呢,我指着张小北给老太太介绍,我说这是我堂哥,我亲大爷的儿子。管他呢,我先解除了警报再说。只是可怜我亲大爷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死了半个多世纪以后却平白无故多出一亲儿子来。

我赶紧有招呼张小北,:“哥,这是高原他妈妈,沈阿姨。”

张小北还算有点脑子,赶紧也跟老太太打招呼,装得特清纯,:“阿姨好。”刚说完,一个劲儿给我递眼神儿,我一时还真明白什么意思,光顾着编瞎话了,拉着高原他们家老太太坐下,吩咐张小北,一口一个哥,叫得我自己直反胃,为了躲过这一劫,我忍了。

“哥,你给阿姨倒点水,白开水就行,阿姨不喝别的。”

张小北倒水的功夫,我又接着编,“我哥在上海做生意,春节也没回北京,这不现在有空了,回北京看看我大爷……”

高原他妈一直没说话,水倒来了,张小北递给她,恶狠狠瞪着我,似乎是叫我闭嘴,他还使劲咳速了一声,特假。

“哥,下面柜子里有面,你多煮点儿……”

“初晓,你把高原要的镜头本儿找找,我等着走呢。”老太太这回说话带着点笑模样,我舒了口气,妈的,幸亏我脑子够快。

进屋找了镜头本,递到老太太手里,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拿起来就走,我说阿姨我跟您一起去医院看看高原吧,看他还需要点什么……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打断我,冷笑着跟我说,说初晓,做人得脚踏实地,做人不能太狡猾,做人怎么着怎么着的,我听着脑袋直膨胀,然后甩门走了。

我倒沙发上,扯着嗓子大叫:“可算他妈的走了,感谢菩萨。”

张小北一下从厨房冲出来,大骂我傻逼,说这回你婆婆彻底把你否定了,我说为什么?张小北说,你没看老太太后来眼神都不对了,一言不发的。我想想,也觉得张小北说的情况属实,愣愣地看着他,等着听他分析。

“我说完了你可别哭啊。”张小北就这样,说点什么都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

“说啊!”我都要急了。

“你刚才说我是你什么人?”

“我哥啊,堂哥,我亲大爷的儿子,怎么了?”

“你真是一傻逼青年。”张小北把给老太太倒得水端起来喝了两口,“上次见面你怎么介绍我的?”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张小北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上回高原拍的片子得奖回来,我们包下了一个酒店的小宴会厅请了很多朋友来庆祝,高原的父母也参加了,张小北带着李穹也在,我给他们介绍张小北的时候我说:“这是张小北,我一特好的朋友,大网站的老总,大财主!”当时高原他妈还夸张小北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张小北一激动,当场表示,那天所有的花费都算他的。妈的,我怎么就给忘了?!按说他让我省了小一万块钱呢,我应该不会忘啊,我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话来。

张小北也不说话,一边看着我,“看什么看?!”我发脾气也不对,不发火我心里实在堵得慌。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呐?”

我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办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认栽了吧,一会送走了张小北我再收拾一遍家,跟高原分行礼,这回真的没路可走了,散伙吧。

妈的,我可真够背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看不到光明……只可惜,我没占着张小北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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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8: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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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一直在忙,紧赶慢赶的,把分给我那几集故事写了出来,第二天就忙着去跟导演沟通,导演是高原的师兄,以前见过几次,见了面,先跟我打听高原的情况,问什么时候能痊愈,他的新戏什么时候开机,半真半假的跟我说,听说高原最近搭上一个小款姐儿,叫我留点神,我心说我还怎么留神啊,我再留神只能把高原栓我腰带上了。

侃完了剧本,影视公司老板说要宴请主创人员,晚上七点,在十三陵附近的一个农家院儿里,吃农家饭,我本来不怎么想去,觉得这帮文化商人整天附庸风雅没什么大意思,高原的师兄死活要把我留下,说有两个演员和几个圈儿里的大腕儿也要去,我看时间还早,就想先回趟我父母家里,把我爸给我弄那辆车开出来,最近一直在忙,也没心思去拿车,都在我们家楼底下停好几个星期了,我妈晚上怕丢了直睡不好觉,我早点开回来一是自己方便,也让老太太能睡上安稳觉。

等我开着我的马自达到达十三陵水库边上一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院子门口停满了车,好象我还看见了李穹的白色现代,我想,她怎么会到这来呢?!我到里边一看,她还他妈的真来了!不但她,连张萌萌也到场了,我一问才知道,感情影视公司老板说的两个演员就是她们俩,我操!还有他们说的大腕儿原来是大米粥,我一进去,看见满屋子的老朋友,我想今天真热闹,欢聚一堂。

我坏坏地乜了张萌萌一眼,我心想,小样儿的,上回算你跑的快,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心里这样想着,我不动声色地在大米粥旁边坐下来。

李穹和张萌萌都装得跟不认识我似的,只有大米粥一看见我就扑了过来,公司林老板一看人来齐了,赶紧张罗着介绍,指着我给大家介绍:“这是初晓,本公司御用编剧。”我让他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张萌萌跟他边上,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他,李穹在对面冷冷地看着张萌萌,我真担心她忽然发作,抄起家伙又向她飞过去,事实证明,今天李穹的风头绝对盖过了张萌萌,她是作为这个电视剧的一号女演员出现在这里的。我跟大米粥挨着坐,我趁别人不注意偷偷问他:“这两演员哪挖来的?看起来都不像专业的,新人啊?”大米粥一语道破天机,“一个是导演的新宠,一个是林老板的小姘!”我一想,高原这个师兄好象跟一个很有名的演员结婚了,报纸上还老说俩人挺幸福的,李穹是怎么插进去的,我真纳闷儿。

张萌萌也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和李穹的动向,她有点紧张,这种场合虽然有林老板给她撑着,毕竟她现在还玩不转这帮圈子里的散仙。基本上到场的这些人彼此都是认识的,至少,都听过名字,哪怕是初次见面的,也没有陌生那一说儿,演艺圈的共性就是自来熟。

林老板简单给大家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晚宴就算正式开始了,人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我拉着大米粥跟李穹凑到了一块儿,李穹见我朝她过去,嘿嘿地笑着。

“行,姐们儿,你牛!”我对着她翘起了大拇指,“说说,说说,怎么跟方明方大导演勾搭到一起了。”导演叫方明,比高原高两三届。

离婚以后我第一次看见李穹,她比年前气色好多了,似乎离开了张小北她才真的找回了以前的那些自信。她含笑着乜斜我,“偶然认识的,上个星期,跟胡军去方明家吃饭,他们非说我能演……”感情李穹到底还是吃了胡军这个回头草了,我横了大米粥一眼,“少造谣啊,你当是个新人就傍导演呢!李穹凭的可是实力。”大米粥脾气好,呵呵地笑着,我偷瞄了张萌萌一眼,装得特孙子,用贾六形容奔奔的话说,丫打扮得跟个处女似的。

不管我心里怎么恨张萌萌,我不得不承认一点,在她的面前,无论我还是李穹,我们都是失败的女人,甚至我想起那天我在家里把她和高原堵个正着的情景,血会莫名其妙地往上涌……我招呼大米粥,“来,来,来,做游戏了啊,玩不玩?”

我所谓的做游戏其实是整人,这种场合经历得多了,玩起来也特顺手儿,比如我和何希凡先生,两年前在一起合作的时候玩过的游戏,在今天又是一拍即合。

游戏很简单,一个人敲桌子或者敲一个盆盆罐罐,其余的人随便传一个什么东西,敲打声停下来的时候,东西在谁的手里,谁就要站出来,要么说,要么做,说是回答众人提出的比较尴尬的问题,做是当场做一件别人要求的事情。

“来来来,游戏了,游戏了啊……”大米粥招呼着,这帮爱热闹的俗人们一听说开始闹了,呼啦全围了过来,大米粥把游戏规则一说,大家就开始哄笑起来,我从院子里找了一根像鼓锤一样的木头递到李穹手里,让她来控制大局,李穹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大米粥一喊开始,一个苹果就开始在众人手里传递起来,最后如愿以尝的停在了我的手里,我对李穹眨眼睛,李穹不动声色,妈的,她比我还狠。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我,“说还是做!”

我假装想了想,很干脆的回答,“做!”有人坏笑起来,因为以往做的内容很尴尬,而说又必须要说真话。

“好!”大米粥的呼声最高,“做是吧?那我们今天就推选主演李穹来要求你做一件事。”他又转向李穹,眉飞色舞地,“记住啊,让她做什么都行,亲谁一口啊,打谁一巴掌啊,让她当场做爱做的事啊……”他妈的何希凡这种大流氓才是文艺工作者当中的败类,我猜他糟蹋过的女孩肯定比跟他配过戏的要多得多。

李穹也笑起来,她今天不管声音还是神情,真是足够完美,表现得矜持又不紧张。

“那就打何希凡一巴掌吧!”李穹慢慢地说,大家一下子哄了起来,“一定得打脸,用力,足够响,让站在屋外的人都听得到。这样何希凡才能满足……!”

这帮牛鬼蛇神全都嚎叫起来,连连叫好。

大米粥特孙子地把林老板揪了出来,让他说句话,林老板喜欢当老好人,既然这样,他说,我们还是敲桌子传苹果,传到谁手里,谁认倒霉。

我偷瞄了张萌萌一眼,丫装得特无邪,我心里说等着你姑奶奶玩你吧。

听林老板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人说不玩了,退出游戏。那哪成啊,按照老规矩,这个时候再退出来,每人罚款一千块,就这样,还是有人退了出去,何希凡手里一会工夫捏了三四千,他们要知道我们三玩得这么黑,非大嘴巴抽我们不可,我们仨有点座黑庄的意思。

很紧张,气氛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李穹开始敲桌子,开始敲得很慢,后来越来越快,一个挺好看又好吃的苹果在我们这帮人渣手里转来转去的,好象很烫手,已经转了一圈儿了,除了我们跟李穹,谁也不知道它要落在谁的手里,快传到张萌萌手里的时候,我赶紧咳速了一声,于是,苹果稳稳当当攥在了她手里。

我看到很多人松了一口气,我心里那种兴奋难以用语言描述,众人瞩目之下,我毫不掩饰,嘿嘿地奸笑着。

张萌萌感到不知所措,我一步一步走近她,带着兴奋,有点像一个强奸犯走向一个裸体的女郎。

林老板出来挡驾,“初晓,算了,算了,这回就算了……”

“林老板,你这么做人可就不对了啊,”我豁出去厥他这一回了,“一起玩了这么多次,这可是游戏规则,你刚才可是救了大米粥一回了,忘了你刚才亲口说的传到谁手里算谁中彩的话了?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对不对?这你还得感谢人家李穹,她得亏没说叫我把张小姐的衣服一件一件脱光了……”众人哄笑起来,有人起哄,“脱,脱衣服!”

林老板不说话了,脸拉得像个长白山,我心说去你大爷的吧,我今天就要当众给这小蜜蜂一大嘴巴,谁拦我灭谁,套句文化词儿,这叫“遇佛杀佛,遇鬼灭鬼”我今天替天行道了,感觉真豪迈。

“对不住了张小姐。”我走今张萌萌不怀好意的笑着,来回搓着我的双手,刚扬起来,要打下去,我听见李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扭头看着她,“怎么了?”“疼!”李穹也装得特孙子,有人跟着起哄,笑起来,张萌萌看了李穹一眼,脸红了。

“别躲,别躲啊,没事,我不使劲。”我安慰张萌萌。

我想,当场的牛鬼蛇神谁也不会想到我会真得一巴掌狠抽下去,所有的人,包括大米粥在内,都把这当做一个玩笑,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心里知道这一巴掌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那响亮的一记耳光抽在张萌萌的脸上,并且留下那么鲜明的五个手指印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我自己,我惊讶于我体内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短暂地两秒沉默,我凄厉地尖叫起来,抱住张萌萌的肩膀,“没事吧,没事吧,真是的,下手太重了,你怎么不躲呀,我以为你能躲开呢,你真是的,干嘛这么实在……哎呀呀,手疼……”

听我这么一说,众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跟张萌萌说“真是的,就是实在,一躲不就没事了……”

我趁着乱乎劲,跑到了院子里,月朗星稀,鸡飞狗跳,生活啊,你可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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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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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抽烟,北京郊区的夜很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香气,我真觉得我们这帮乌合之众糟蹋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小雨是个女愤青,曾经跟高原在一个组里待过,可以算做高原最要好的异性朋友了,她是个很怪异的家伙,化装师。我很崇拜她,连我这样的一张脸,经过她用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一涂抹也能像个明星似的。

我听人说过,一个女孩一旦成为愤青,就有了换男朋友的理由,小雨不然,她对爱情的态度挺执着的,这几年,她一直跟着一个70年代开始成名的诗人一起生活,她养着那老头,让我肃然起敬。

小雨出来,不知道从谁那弄了一根雪茄,她叼在嘴里特滑稽,比她大拇指都粗。她在我身边坐下来,表情特冷峻。

“你们两口子够牛掰的呀!一人给人小姑娘一大嘴巴。”我以为她对我树起来大拇指,仔细一看,原来是把雪茄递到我眼前,我接过来,狠劲儿嘬了两口,差点呛出了眼泪。

“怎么着?”我问她,“高原这败类也参与我们人民的扫黄战争了?”

小雨这个大愤青始终很冷峻地眼神看着我,“要我说句公道话,高原是个好人……怎么说呢,”她沉吟了一下,“今天这个年代里,身体上的越轨……应该不算背叛了吧,我觉得高原还算,还算对得起你吧。”

“小雨,咱俩虽然交情不深,我知道你的为人,我跟高原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的……”我显得很沮丧,刚才打人的悸动在瞬间泯灭,我郁闷之极。“说实话小雨,在感情上你比我纯粹得多,说白了,我跟高原这几年不过是打着爱情的幌子,挣点生活资本。”

“初晓,你跟高原其实都清楚,你们的感情不一般。”

我看看天边,群星闪耀,这些恒久的星辰它们见证过我跟高原刚开始相爱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花前月下,而如今,我不知道它们都消逝到了哪里,或许有一些已经随着星星的陨落而灰飞湮灭,我想哭,为了我的那些纯真年代啊。

“那天,高原到组里来,他跟我聊起你,他说你不是人,是个妖精,是他一个劫数……”小雨挺讽刺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在讽刺我还是在讽刺高原,“张萌萌那天也在,拿蛋糕给我跟高原吃,我拿了一块,高原也拿了一块儿,张萌萌靠着高原坐下来,高原也不知道哪来的气,看她一眼,把蛋糕往地上一扔,让她滚……”高原这点倒是随我,狗脾气,说发作就发作。

我问小雨,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张萌萌跟高原有一腿的。

她说从一开始就知道,张萌萌三天两头往高原那跑,在那又洗澡又睡觉的,开始的时候高原都扛住了,估计后来张萌萌下了点猛料,就把高原给办了。我想,也不能全怪高原,男人的生理欲望是很容易被视觉所刺激起来的,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张萌萌这么折腾,也扛不了多久。我又想张小北,说实话,张小北跟高原比起来,显得有点木纳而老实,连他都对张萌萌爱得死心塌地的,她也着实不简单了。

据说,后来高原把张萌萌叫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说话,两个人说什么没人知道,小雨说,她只听见张萌萌母狗似的叫嚣,说只要高原不让他上这个戏就要把她跟高原的事抖落给小报记者听,捎带脚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高原一激动,挥手给了张萌萌一大嘴巴,叫她爱怎么抖落怎么抖落,该干嘛干嘛去,死活要把张萌萌换掉。

我刚才还奇怪呢,不明白张萌萌刚进了高原的剧组怎么又在方明的剧组干上了,感情是高原把丫蹬了,不带她玩了。现在我想到高原,觉得这孙子还有情有意的!起码不糊涂,分得出轻重,比张小北那斯强多了。

李穹也从屋里出来了,大老远看着我,嘿嘿的乐。

“笑什么呐你?转眼也当明星了!”我故意挤兑她,“怎么样?到最后还是我们胡军儿最有福气呀!”

李穹笑而不答,妈的,刚进了演艺圈儿就学会缄默了,我心里骂李穹。

“什么时候结婚啊?”

“五一。”李穹回答,着实刺了我一下,五一可是我给自己挑选的好日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穿着婚纱,大把大把的收着红包,数着钞票,多爽啊,想想我就流口水。

“你跟张小北……怎么打算的?”小雨离开了,李穹凑过来问我,吓得我一身冷汗,我怎么又开始跟张小北打算上了,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吗!

“扯淡!”我白了李穹一眼,“我跟他打算得着吗?”

“高原他妈跟胡军说了……胡军跟我说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跟高原要没戏就趁早套牢张小北,真的,实在话!“李穹看着我,她今天真好看,化淡妆,一颦一笑都透着优雅,好象她当年做空姐时候的模样。我没必要跟她解释什么,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我与张小北之间是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爱人,那就是高原。我知道我豁得出去自己,为了利益会把自己嫁给另外一个不爱的人,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爱的人是高原,这是无疑的。

我看着远方,仿佛看到高原那张充满艺术气息的脸,又皱成了一朵花儿似的,对着我龇牙咧嘴地笑,没完没了的,有风,不远的地方就是水库,风吹的水哗啦哗啦响得特清脆,我仿佛听见高原第一次抱着我的时候高呼的那句“不要共产主义,不要万寿无疆,只要你做我的新娘!”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真正的共产主义,也没有万寿无疆,直到现在我也不是他的什么狗屁新娘,可是我们爱情的小苗早已经疯长成为了草长鹰飞的牧场。

“我得走了。”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我得走了。”我重复着。

“高原他们家老太太在那守着呢,你见不着他!”李穹真不愧是我姐妹儿,用脚丫子都能想到我要去看高原。

我转身,对着她,“你有办法把老太太给我弄走。”我看看表,“现在10点,我开回去差不多12点,两个小时你找着胡军,给我把老太太鼓捣走!”我跟总司令似的给李穹下命令,想好了,我今天一定要见着高原。

“要是高原不愿意见你呢?”李穹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叫我显得很尴尬,是的,我的确不确定高原现在愿意看见我,或者我的出现不至于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打电话!我给高原先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风。想到这些,我走了几步路走到水库边上,拨通了高原的手机,电话响了三声,被对方给断掉了,我再打,关机。

我有一种挫败感,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以前我老说,感情这种东西没法说谁对谁错,之前只是凭感觉胡诌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跟奔奔提起感情,丫就表现得特轻蔑了,真正看透的是奔奔啊,这男跟女压根就他妈的没感情。我感到绝望,对我自己,对高原,对生活。

坐野地里抽烟的感觉不错,很安静,虫叫声很亲切,当年我跟高原也是坐在像这样的草地上,背靠着背,说很多没边儿的话,在清华大学的草坪上,在北大南门的榕树下,在电影学院门口叫黄亭子的茶馆里,我们说过许多许多话,关于我们自己和未知的生活,在我坐在那的那一瞬间,我蓦然发现,这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忽地一下就飘到了一个我再也够不到的地方,我害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失去,并且自责,我知道我做了许多糊涂事,包括交友不慎,认识了贾六……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高原把电话又拨了回来,我第一次发现居然我拿电话的手会发抖。

“喂?”我的眼泪比我的声音先出来。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我能听见他的呼吸。

“高原……高原你说句话。”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的近乎哀求的声音跟他说话,我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失去他。

“……我不想理你,一点不想搭理你!”高原说话有点激动,“初晓你,你忒混,再没比你更混的人了……”

我听着,一边听高原给我下结论一边掉眼泪。

“你说你怎么那么混呐?”他问我,“你说,你说说!”

“高原,我爱你……”在一起五年多了,我第一次告诉他我爱他,我自己很感动。

我的声音跟风声一齐灌见电话的听筒,高原半天没说话,我觉得他在那头哭了。

他可真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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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39:49 | 显示全部楼层
37,

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思索着我这几年的生活,那些光华的背后隐藏着我一颗畏缩的心,其实我一直在害怕,害怕失去我的生活,而高原是我生活里很大的一部分,当我跟他争吵,当我挥动拳头将他打倒,当我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他一部分思想,当我挖空心思表现我虚伪的宽容……所有这些时刻里,所有我做过的真真假假的一切,我都是想把高原抓紧,因为他是我的生活。

这些年,我编故事,我随心所欲的让故事里的人们肆意说着死不要脸的情话,我让那些没影儿的人在假设的生活里爱得死去活来,我感动在虚构的别人的故事里,我为那些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策划各种各样的情节去赢得他们的爱情,我在别人的眼泪和欢笑里感受激情……我觉得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一塌糊涂,像一个终日沉迷于黄色录象带的阳痿患者享受假设中的高潮,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失败。

然而高原对于我来说,是唯一真实的故事,如果这几年我在编故事之余也在书写我人生的履历的话,那么高原是我唯一的收获,我爱他,只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他。

车开得飞快,车窗和天窗都开着,我想着跟高原见面之后会是什么情景,也许高原会抱住我哭得淅沥哗啦的,那样的话,他又成了我盘子里的肉,一只煮熟了的鸭子,任由我处置了,我喜欢这种游戏,明知道自己会赢,还是认真走完每一个过程。

车开到四环边上,我的手机疯了似的响起来,我一看号码,是奔奔,想想她这个时候找我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没接。接下来我开车走了大约十分钟,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隐约感觉到大约奔奔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我,我把车靠在路边,拿起电话。

“我操,姐妹儿,哪儿呢!”刚一按接通键,奔奔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呀!”

“我开车呢,怎么着?”

“操,还怎么着呢?!你丫惹大麻烦了!”奔奔一着急说话声音就不清楚,我得使劲听才能听清楚她说什么,“上回你带那姐妹儿跟我那拿那个正负极兜了,我操,那傻B姐妹把我兜出来了……”我就怕这样的事儿,没听奔奔说完我心就开始凉,胳膊腿一齐开始哆嗦,我知道这不是小事,正负极算毒品,一个是买的,一个是卖的,我就是中间那小桥儿,妈的,一不留神,我还犯罪了。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呐。”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你那姐妹一被抓住全兜了,说你带着她跟我这拿的货……操,婊子!”奔奔叹了口气,听那意思她已经躲起来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窝火,她一躲起来,整个由她负责的性服务系统就陷入瘫痪状态了,影响国家经济建设呀!这直接跟经济挂钩的事奔奔能不急吗!她的心情我十分理解。

在这种跟政府打游击的突发事件上,我永远得听奔奔指挥,我几乎已经迷信她了,光我知道的,有多少回啊,人民警察在各个娱乐场所布下天罗地网,地毯式地搜捕她们都没收获,我绝对相信奔奔有得是道儿!

“我操,丫老B怎么回事呀!”我一急,差点把电话给甩出去,大骂老B,“真他妈操蛋!”

“初晓要我说你那姐妹儿也真他妈该枪毙,我操,丫找二十刚出头的大学生干这事,这是犯罪呀,我操,残害祖国未来跟希望呀!……”奔奔说得义愤填膺的,仿佛她从来没残害过大学生,仿佛她做的全是为人民服务的勾当。“一把年纪了,人家都能管她叫阿姨了,真他妈的没道德做出这样事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玩弄处男啊,有钱……”我本来一听这事我就哆嗦,一听奔奔又这么说书面语我大脑立马就开始缺氧了,头晕得不行。

我说,奔奔,咱先别讨伐老B,咱先说怎么办?你说个路子,花钱,找关系,姐姐我现在就动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丫能跑到哪啊?

“我操,姐姐你说什么呢!”奔奔急了,“你还不跑?!你当这是小事呢?!不是妹妹我吓唬你,毒品呀这是,全中国就没几个地方有这东西,你还当是卖淫嫖娼的,抓进去给俩银子就能捞出来呢!你赶紧收拾收拾跑路吧……”听奔奔说话那意思,她狠不得现在能长出一对翅膀能飞起来才好呢。

我觉得像我这种知识分子跟奔奔这种社会败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关键时刻,知识分子总是显得比较冷静,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分析研究问题,特别是当我运用辩证法客观实际地分析一下这件事情之后,我觉得完全没有奔奔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问题交代清楚了,我本人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顶多就是交点罚款,只要奔奔一口咬定,这药是别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一定要跑路呢!我把我的想法跟奔奔说了,我还没说完,奔奔就气得挂了电话上机场了。

我用三分钟时间在路边抽完了一根烟,大脑高速地旋转着,想尽快想出一个什么办法来,我给小B打电话,原来以为肯定电话关着,她人待在局子里呢,没想到她还能接电话。

“老B你丫的找什么事啊?怎么拿那两片药还把奔奔给折进去了?”我气得发抖,想不到老B拿这药是去做违法的勾当。

“谁知道我这么倒霉被查到啊!”老B说起来也是满肚子委屈,“你说我这脸还往哪搁?!你说啊初晓!”老B说话带着哭腔,她好象挺怕的。

“我操,你问谁呢,你问我啊?你早干嘛去了!”我真是快气疯了,“你那么大的人,怎么做这种糊涂事啊!你现在在哪呢?咱俩见一面,商量商量!”

“你在哪啊?现在我家肯定不能待了,我估计有警察!”老B说话特神秘,跟当年底下党似的,“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告诉她我在四环上,她说那就直接去我家得了,一会在我家见面,商量商量怎么办。

我放下电话,开车往家走,一边走我一边觉得窝火,心说真他妈的操蛋,我怎么这会一会就卷进了犯罪团伙了。妈的,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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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40:18 | 显示全部楼层
38,

我跟个耗子似的溜回到家里,感觉很滑稽,他奶奶的我并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就会成了政府的打击对象了呢!我就想不明白。

我看见老B的宝马就停在我家楼下,我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在车里看着她很慌乱地拿起电话,神色紧张。

我说没事吧,她说你在哪呢?我说就在你对面车里,老B一抬头看见了我,把电话关了,从车里跳出来,向我走来。

她一坐到车里就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来,闭着眼睛倒在靠背上,眉头紧皱着。我看她这付德行,一肚子火也没好意思往外发,自己憋回去了。

我问她,怎么回事啊?

老B又抽了一口烟,斜了我一眼,把事情原委倒了出来。

老B这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这个爱好的,开始的时候有人专门帮她介绍,那时候她跟她前夫还没离婚,她还是著名演员的太太,养着一个19岁的大学生,当儿子养,我想,如果小B真有个儿子的话也差不多该19岁了。男孩刚开始很听话,小B说什么是什么,后来到了他快毕业的时候,开始耍脾气,老B给了丫五万块钱送走了他,离婚以后,有回跟她朋友们出去玩,有人跟她说花钱买来的不好玩,要想点办法把自己变被动,一来不用花钱,二来也特刺激,老B所以找我来弄药,通常隔三差五的就换个人,离了婚,在家里搞也更随便了,上个月,她招了一个小演员,才二十岁,把人家糊弄到家里给办了,结果人家孩子事后觉得不对劲,到公安局把老B告了,警察一找老B,丫把药怎么来的,祸害了多少孩子全招了,据小B说公安局那帮人正到处找我跟奔奔呢。

我听着听着,真是没了主意,看着老B那张青春消逝的脸,我竟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酸酸的感觉。

我也抽完了一根烟,拍了拍小B的肩膀,安慰她:“算了,算了,别急,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我紧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又开始检索我脑子里的电话号码,不知道这回哪位神仙又得被我请出来消灾。

“你想想看,谁能帮上忙,钱我出!”小B说得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钱不一定管用。

胡军从家里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医院去看高原,我看看表,快十二点了,我想无论如何我得先去医院看一眼高原,我想他了,要是他睡着了也没关系,哪怕只看看他,摸摸他的脸,我心里也塌实了。

我将车发动了,带着小B一起往医院的方向开去,小B特紧张,一直叫我别去,说没准儿警察已经找到高原那了,我不信,把车停到医院停车场就往高原的病房走去,小B坚持留在车里,说万一有事就让我往外跑,她开着车在外面接我。

午夜,医院的楼道里阴森森的,我想起我之前写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杀人犯在最后人民政府击毙,就是因为去医院看望自己的爱人,而警察就在病房里埋伏着,我一边往高原的病房走一边开始寻思我之前胡编滥造的那些故事,居然跟我现在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高原病房的门半开着,我刚要推开,就看见了里面正有警察跟高原问话,我听见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如果初晓跟你联络,请通知我们,或者请他到市局把情况讲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调头往回走,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给小B打电话,我说小B赶紧开车,到医院门口等着我。

坐到车里,我的心还在狂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真没想到这点事他们还能到医院找高原,高原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我也会跟这样的事情搅和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心里怎么看我。

车刚开出朝阳医院没多远,高原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用高原的手机拨过来的。接通了电话,我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跟高原说话,高原第一句话就问我,初晓你现在在哪呢?我看了正在开车的小B一眼,我说我在十三陵回来的路上,高原就说初晓你先到李穹或者别的朋友家待两天吧,刚才警察找过我了,好象说有点什么事叫你去解释解释,你也别解释了,说不清楚,干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我拿着电话,不由自主的手开始颤抖,我不知道跟高原说点什么。

“初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糊涂事了,你别怕,跟我说。”高原这时候跟我说话的声音真温柔啊,他真像个父亲在安慰女儿,我记得我小时候不管做错了什么,打破了什么贵重东西,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我爸都是这样的口气哄我,安慰我,都说“初晓别怕,不管你做了什么跟爸说,爸爸不会生气。”从小到大,我爸像我的保护伞,我妈打我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把我搂在怀里,自从我上了大学,我妈良心发现不打我了以后,这么多年,我很久没有听见什么用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话了,我心里感到格外塌实,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柔。

“高原,我做了糊涂事,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印象当中,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像个孩子似的跟高原哭诉过什么,但是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没事,没事,没事。你跟拿出跟我打架的精神来,跟拼命三郎似的,怕过谁呀!没事……”高原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安慰我,我想乐,却流出眼泪,要是现在高原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肯定一猛子扎丫怀里,一辈子不出来了。

“没事,真的初晓,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害怕……我知道你心里害怕,装得挺牛逼的,其实心里特虚,你就这一毛病,没事啊,别怕……”高原还跟那絮絮叨叨的,“你去找我们家老头,他有个学生后来当了警察,挺牛逼的,刚升的副局长,什么事都能压下来,现在就去,回我们家找老爷子……”

我一听高原这么说,心里立刻塌实下来了,眼泪也不流了,他们家的社会关系是挺复杂的,老头老太太道儿都挺深的,我就是拿不准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的角色,怎么说都不太光彩。

“高原……”我在丫跟前装孙子。

“怎么了?”每次我跟他打完一架刚刚和好的时候高原都像现在这样特别温柔体贴,你叹一口气,他都恨不得赶紧跑过来问问怎么回事,这时候你要跟他要点什么东西,哪怕是星星和月亮他都恨不得给你掰下来一块儿!有时候我使坏,比如我那套七千多块钱的夏奈尔套装,我算计了很久都舍不得自己掏钱买,我找茬跟高原打了一架,趁着刚和好的时候拽着他买了回来,虽然到现在也没捞着什么机会穿,可想起来我就拿出来看看,偶尔也穿上试试新鲜,每次高原看见都肉疼。自从那次之后,高原轻易不敢跟我打架了。

“我不敢跟老头说!”我横下心,将孙子一装到底!说得特可怜。

高原想了想,“没事,有我呢!”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明天老头来医院,我跟他说。你这会别回家啊,没准警察等着你呢,去李穹或者胡军那睡一晚上吧。”

“知道了。”我嗫喏着,装得跟个干了坏事的孩子似的,特清纯,特无辜,心里偷着乐。

我乜了老B一眼,丫跟看天外来客似的盯着我。

放下电话,我一身轻松,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这事这么轻易摆平了,刚才的心虚早飞走了,我安慰小B,“没事,没事,真的,回家去好好睡个觉,高原他爸有个学生,现在当局长了,回头找他把路淌平了……”

老B看着我,忽然哭了,眼泪把她脸上的色彩冲得乱七八糟,作为女人,半老徐娘,青春不在的女人,我明白她的心。

那天,回到我家楼下,老B开车回了自己的家,我停了车,走到楼上,看见我家门口站着两个黑影,看见我,立刻走了过来,很严肃地声音问我:“你是初晓吗?”

我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态度非常的生硬。“我是。”我点着头,懵懂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市局的,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一件毒品案子!这是逮捕证!”其中的一个把手里一张纸扬起来给我看。

我怎么觉得跟电影里演的似的,怎么可能就真实的发生在我的生活当中呢!我发誓我之前写的类似的故事全部都是编出来的!

“我能给我爱人打个电话吗?”我忽然很平静了,如果下次我有机会写一个革命题材的本子,写到地下党员被捕肯定特逼真。

“对不起,不能!”其中一个代表政府的警察严厉地拒绝了我的要求,我觉得今天这俩警察是我所有遇到过的警察当中对我最客气的一个,既然他们对我这么客气,彬彬有礼的,人家又是说带我回去协助调查,协助啊,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了,虽然我很想说我很忙。最要命的是,他们的手上拿着一张盖了大红印章的逮捕证!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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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39,

我在市局的小屋里待了三天,三天里我回答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我跟哪个明星关系比较好,他们的每一天生活的内容是怎样的,还包括拍戏的时候男女演员上床是不是全脱了衣服,接吻的镜头都是不是真的……反而对于要我交代的关于做中间人帮老B弄毒品的案子,没问多少。

第四天,我出去了,老B动用了包括她前夫在内的一切关系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我看得出来,她对我心怀愧疚,豁出去丢人了,我看到她这付样子,我除了暗自后悔自己当初做了这样的糊涂事,竟然一点埋怨的情绪也找不出来。

我硬着头皮跑到高原家,找高原他们家老爷子,老太太正好不在家,我心里塌实多了。说实话,男人跟女人在对待个别事物上的看法有着与生俱来的差异,男人天性都比较宽容,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跟老头叙述了一遍,老头听完了,沉吟了片刻,问我:“现在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得搞清楚,你的那个叫奔奔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贩卖毒品的,她又是从哪弄来的这种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是别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给她的,那么这见事情就完全是个误会,如果不是,那这可是个大案子,这个关键问题关系到这件事的性质。”

我连忙肯定,说奔奔手里的药肯定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老头又想了一会,说他晚上会给他的学生打个电话,把整件事情跟他说一说,如果真的是个误会,应该会很好解决。

虽然老头这样说了,我心里却更加沉重了,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奔奔做的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是一部分性产业工人的领袖,同时也是一个贩毒团伙的中流砥柱,这一点是无疑的,我感到很恐惧,前所未有的。

我跑到一个公用电话的地方给奔奔的秘密手机打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敏感,我不敢在家里打电话,老觉得家里的电话会有人监听。

我跟奔奔说,赶紧回北京吧,就说药是朋友从国内带来的,不知道违法,送了老B一瓶儿,奔奔马上拒绝说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自己知道自己犯下多少事,一旦兜出来,够枪毙的了。

我又连忙跟她保证,说北京这边路子都趟得差不多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回来也就是交点罚款,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任我怎么游说,奔奔铁了心的先在外地躲着了,放下电话,我显得心事重重的。

晚上回老头老太太那,一看我妈的脸色我就知道,警察肯定也来家访了。我妈也跟我似的,平常咋呼得特猛,一遇上事就冷静了,不知所措。我进了屋,她先给我冲了一杯奶粉,让我喝了回屋睡觉,光说看我最近瘦了不少,关于为什么警察家访的事一句也没问。

我原先也没想跟他们说那么多来着,老太太这一不问,我反而沉不住气了。我坐到沙发上,倒在老太太大腿上,面对着屋顶,巴巴地想了一个时候,想这件事儿应该怎么跟他们说。

“爸,妈,……我这会恐怕遇到麻烦了……”

老头老太太交换了一下颜色,继续缄默,等着我说下去。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问我知不知道哪能买到……买到一种药,”我没好意思说是春药,说正负极他们也听不明白,就说一种药,估计他们也能想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感觉,他们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是一特好的姐妹儿,问我,我还真知道另外一个朋友那有,我就带着她去了……后来……后来这不出事儿了吗……”我说完了,倒没流眼泪,我就是觉得喉咙特堵得慌,酸酸的。

老头老太太都没说话,我知道他们这会肯定都在琢磨,琢磨怎么样能帮我解决这破事。

“高原说,他爸有个学生刚升上去的局长,能帮忙的话,尽量会帮……嗨,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儿,我把情况都跟他们说清楚了,没我的事儿了……”

我还没说完话,我妈照着我的脸就打了一巴掌,倒是不重,可我还是觉得特堵心。

“初晓,你多大的人了,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狗扯羊皮的,早说你,你不听,现在找上事儿了吧……从小到大,我就没法不替你操心……”我妈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流到我嘴里,涩涩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品着眼泪涩涩的味道,心里暗暗地想着,原来亲情和爱是有味道的。

我知道我妈胆子小,作为像我这样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承受了比别人家孩子的妈更多的风险,从小到大许多意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一直以为,她已经习惯了,看来我跟高原搬出去住的这几年没给她找点麻烦事,她已经放松了这种心理承受能力的锻炼了,所以到现在显得这么束手无策的。

“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往这什么文艺圈儿里混,多乱呐……要不是你铁了心的要在文艺圈里混个什么名堂出来,好好在报社待着,也不至于跟小北那孩子……”我妈妈还要说下去,被我爸用眼神制止了,老头干咳了两声,说初晓,先到屋里躺一会,让你妈给做点好吃的……

我看了看老头老太太,这些年他们老得多了,特别是我妈,她的头发少了许多,白了,她流出的那些眼泪有不少都渗进了眼角的皱纹里。

我感到了辛酸,一种很沉重的责备来自我的良心。

在我妈的心里,张小北永远是比高原更塌实,更老实,更有责任感,更合适娶我做老婆的人。

最早的时候,我妈说,张小北宽容,除了他没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气。事实上也是这样,关于我跟张小北当年是怎么好上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好象那次我把他送到医院以后,他为了表示感谢请我吃了一顿涮羊肉之后又请我看了几场电影,之后就频繁地到我们家来蹭饭吃,我当然也不肯吃亏,频频地到他们家回访,他妈那时候身体很好,老太太做的油炸糕很好吃,包的茴香陷饺子也是我扫荡的内容之一。常常有时候已经做好了饭,我又去了,他们家老太太还再给我包饺子吃,吃完了饺子,老太太还给盛一碗汤,说是原汤化原食,我也乐意喝,倒是张小北对此颇不以为然,常常跟老太太抬杠,说要是按照这个理论的话,那吃完了油炸糕就得喝油了。

我跟张小北正式好了一年多,我现在想来,他的确比高原厚道,老实。从来不像高原那样,跟条狗似的跟我打架。我的脾气一直就这样,说一不二的,还时不时的爱欺负人,那时候我说一个什么事,张小北永远都微笑着点头,即使不赞同,也不公然反对,跟张小北在一起的日子,特别的波澜不惊,没有大喜大悲,有的只是他给我的不求回报的呵护与爱情,这些感情成为压在我心坎的大石头,即使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沉甸甸的。

结婚是张小北提出来的,刚过完年,那天我们俩在地坛逛庙会,他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山查的,一串橘子的,我刚开始说我要吃山查的,咬了一口,太酸,我又说我要吃橘子的,张小北又把橘子的给我吃,吃了几口,我觉得太甜,又要吃山查的……最后两串糖葫芦都叫我一人吃了,张小北给我擦了擦沾在嘴边的糖喳喳,特朴实地跟我说:“初晓儿,要不咱结婚吧。”

我当时愣了几秒钟,又看见一吹糖人的,我就说那你再给我买个糖人吧。张小北巴巴地跑过去买了一大把,我都给吃了。

那天回去之后,我们就向双方家长宣布了要结婚的事儿,第二天,张小北他们家老头老太太就跑我们家串门儿来了,还给我妈带了礼物,我妈受宠若惊的,跟张小北他妈聊得特投机。

我常想,我妈那么喜欢张小北,是不是也有那时候张小北他妈给她带的那件挺好看的呢子大衣有关。我妈这人就这样,难怪当了大半辈子领导也没发财呢!

我跟张小北准备了一个月,说好了第二天上午去领证,晚上我睡的很好,早上起来我坐在桌子上吃饭,外面的太阳很好,照得一切都亮堂堂的,我趴窗户往大街上看,川流不息,车来人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在心里决定不去了,大概我当时看到那种朝气蓬勃的景象,到处都充满着活力与希望,很不甘心就那么平庸的过一辈子。

张小北说的没有错,我骨子里充满着躁动,一刻也不能安分。

我记得张小北那天捏了捏我的脸,傻笑着说,你这种女人,老这么让人不省心,不娶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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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7 19: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40

前后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没有走出家门一步。这一个星期我什么也没干,睡觉,饿了就吃,吃完了就上床,我睡得昏天黑地的,睡到脸比从前大了一半儿,浮肿。直到冰箱里所有的储备吃到只剩下一瓶沙拉酱的时候,我才下楼到胡同口买了一箱子方便面和几个煎饼。

正往回走的路上,一辆打奔吱嘎一脚刹车踩在我跟前,我迷迷瞪瞪的,冲着开车的小子喊了一句“你瞎啦?!”刚要走,感觉有个人从车上跳下来,紧走了两不抓住我胳膊,我扭头一看,感情是大米粥。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别跟这装大尾巴狼。”我也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时候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呢,我就觉得好几天没出门,眼睛严重惧光。

“你现在牛B了初晓。”大米粥连拉带拽把我拖到车里,“你怎么回事啊,上回答应给我那哥们写本子,怎么连个面儿也不照了?他催我都快催出人命来了。”

“大米粥你看看哥们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写东西啊?”我一脸的苦大仇深展现给大米粥,“跟你哥们说找别人吧。”我说着就下车,拎着我的一箱子方便面往家走,我肚子还饿着呢。

大米粥跳下车来,拉着我胳膊,说“别走,别走,现在你让人家哪找人去呀!”我眯着眼睛,还往前走,大米粥也跟着走,“求求你了,姑奶奶,别走,在好好商量商量……”大米粥老这么黏黏糊糊的,真叫人受不了,我火了,转过身,张开眼睛准备劈头盖脸地骂丫一顿,“别烦我!……”刚要再说,又看见高原他妈从天而降,我瞬间感觉天空飞满了金色的小鸟。

“……阿姨……您看我这两天比较忙,也没去医院……”我努力努力地跟老太太笑。

“哦,忙着呐!”老太太变得特客气,“我来给高原拿点东西,你要忙,我就先等着,等你忙完了。”她拿余光扫了扫大米粥,优雅地笑着。

我老说,有时候客气真不是好事,越是客气,就越显得疏远。人跟人之所以会有矛盾全部都是因为太亲密,太过熟悉,如果有了距离,永远只是保持客气的微笑,客气的问候,还有高原他妈这种客气的等待,就不会有矛盾,当然了,也就不会太亲近。我知道,我算是没机会跟她再恢复一种亲密关系了。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我脑子飞快地想一些事情,“大米粥,你先这等会儿,我陪阿姨上去拿点东西。”往家走的路上,老太太在我身后跟着,一句话不说,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仍然用客气的口气跟我说到:“初晓啊,你的事情高原都说了……按说呢,我跟你叔叔不应该不管……再说了,又是你叔叔最得意的学生……你也是受这么多年教育的孩子,这是法律啊,又是……涉及到毒品……”我拿钥匙开了门,把方便面往地上一扔,“阿姨您坐一会,高原要什么东西我给找去。”

她脸上堆着笑,在沙发上坐下来,“不着急,初晓,我们先聊一聊。”

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聊的呀,我心里说。转身进了厨房,烧开水,我看出来了,这老太太今天也不是回来拿东西的。

“你知道,在美国,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法律,那是非常严厉的,克林顿犯法的话,他也一定要坐牢啊……你也知道,你叔叔他好心眼……”我跟高原这几年也没怎么跟这老太太打过交道,我借用奔奔的话形容一下这老太太,“那叫一个假牛B”。

“没事,阿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给您跟叔叔添麻烦了。”我也跟着假客气了一把,“高原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她说了这三个字之后就不言语了。

“高原要点什么?”

“……也没什么,我想着把他的不穿的衣服都带回家收起来……”操,老太太真个一笑面虎,我怎么一开始就没看出来她是一这么操蛋的人,在他们家过年的时候她对我挺好的,还说什么高原脾气以后要改一改,要对人家初晓好着点,说实话我当时都觉得之前那么揍高原有点对不住她了。

厨房传来尖锐的响声,告诉我水烧开了,我进去给老太太倒了杯开水,放茶几上,我想她也就配喝点白开水了,就像我跟她,我跟的家人之间的关系似的,淡。

“阿姨,这是家里的钥匙。”我拿出一串钥匙扔她面前,“高原要是再要什么您自己进来哪吧……我得出差一段时间了,刚接了个本子,到外地写……”我看她的表情,她自始至终保持着笑容。

“……您看,我得出去了,朋友还在楼下等着呢。”我想就这样了吧,老太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是不能顺利实现理想,升级为高原的老婆了。

她笑着站起来,环视了一圈,还没忘了拿着桌子上的钥匙。

“钥匙我回头给胡军吧。”

“行啊。”话说到这,真他妈没劲透了。

我就在一瞬间决定要出去走一走,我觉得我这几年就像生活在一个大猪圈里,抬头低头见的都是猪,圈里特脏,太乱,巨差,极操蛋。

有时候想想,当个猪的感觉应该不错,吃饱了就睡,醒着的时候在圈里撒着欢儿跑两圈,晒晒太阳,做做爱什么的,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会流眼泪,日子过的真滋润,还有,据说,猪的高潮可以持续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啊,我干!

那天送走了高原他们家户主,我下楼拎着大米粥请我搓了一顿好的,一个星期的营养都补回来了,我把鱼翅当粥喝,又宰了那孙子两千多。没怎么说话,大米粥看着我吃,神情空前的严肃,我吃饱了之后,抹抹嘴,说“结帐吧,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呢!”

“再喝点儿?!”他忧郁地问了一句,“吃的是营养,写出来的可都是思想,你们这种文学师的社会地位快赶上卖淫的了,都是出卖自己的一部分,还是零售,经营品种不太一样,她们卖肉,你们卖灵魂。”

“嘿嘿,大米粥,你有进步啊……你可说错了,文学师出卖的还有心……不过你们演艺圈这帮人都跟嫖客差不多,从演员到导演……”

“哎,你们家高原可不是啊……”

“你可错了,我们家高原才是呢,我卖,他买……”我说着就往外走,心里憋得难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你情我愿,一拍两散的事。”最后说这一句算是对我着几年同居生涯的一个总结吧。我觉得我还挺牛B的。

第二天我就坐飞机去了新疆,大米粥的哥们挺够意思,在新疆电视台找熟人提前在吐鲁番给我租好了一套房子,我带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带着我的电脑,一猛子扎过去了,原打算待三个月把本子鼓捣完了,结果中途我自己去了一趟墩煌,又住了两个多月,等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秋天的北京色彩斑斓,人潮人海的,格外牛B,我10月2号到的北京,高原选在国庆节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大学老师,多俗啊,没追求,大学老师那种看一眼后悔半年的姑娘他也将就,兴许是个处女。

晚上吃饭,胡军跟李穹两口子请我,我吃得差点把内脏给挤出来,没喝酒,好象从那次大米粥请我在顺峰喝吐过以后,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把酒给戒了,烟还在抽,听说抽烟可以避孕。

我是挺喜欢秋天的,特爱附庸风雅地在秋天爬香山,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没了心情,吃过了那顿饭,我就回老头老太太家了,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败家子生活。

听说奔奔跟老B都没事,在奔奔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曾经的一个顾客,据说就是她曾经亲自接待过的那个什么日本大财团的公子,还疯狂地迷恋着她穿和服的样子,没费什么劲就把丫鼓捣去了日本,主犯一开溜,老B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奔奔给李穹留了一个她在日本的电话,让我回来给她打电话,我最终也没找她,我想,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将中国的性产业发扬到了大日本帝国,跟当年鉴真东渡一样,巨有跨时代的意义,没准多少年之后能载入史册呢。

我是过完春节离开中国的,前年的时候我跟高原陪着他妈在美国留学时候的同学约翰先生跟盲流似的满北京转悠着玩,老头是个全世界都有名的文学大师,他与我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当听说了我跟高原的故事之后,他极力鼓动我出国留学,并且把我介绍给了他的一位学生,多伦多一所大学里著名的教授。

我离开那天下午北京下着大雪,我在雪地里站了一会,进机场大厅的时候我把它们抖落的很干净,离开这个城市,我不带走任何东西。

我是和她前后脚离开中国的,她比我早走了一个月。那天我们一帮狐朋狗友一起去送她,乌泱乌泱的一堆人,嬉笑怒骂的。知道的,是送朋友出国,不知道呢,还以为是哪个老大呢,操,够闹的!她的爸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和一帮的人告别,一直看着她。她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玩笑话,丫是这样的,大家也习惯了这样。

其实离入关的时间还早,她就决定进去了,只说了句“里面外面都是等着。”和她爹妈拥抱了一下后,和大家伙儿说了声“走了啊!”就进去了,竟是连头也没有回。

送走了她后,大家都散去了,我负责将她爹妈送回家的。在转过那三棵大树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了高原。听说他不久前刚闪电结了婚,估计还是当然深圳特区的速度,没看出像个新郎官儿的样儿估计他早就来了,却一直没有出来。他看到我,和我说了句话,着实地让我想了半天,才回过味儿。难怪她说我是一个大文盲呢!

高原说:“初晓进去的时候,一直没有回过头。我以为她会回回头,我以为她可以看到我。”
[z]0/3/我们要好好相爱.不[/z] [z]0/3/离不弃[/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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